白雪飘落,在安静的小山村中发出沙沙的柔软落地声。
村中很快便传来大人和孩子们惊喜的感叹。
这一次,拥有充足炭火和牢固房屋的人们,不再为下雪忧愁,反而看到了落雪的浪漫。
秦瑶伸出手,很快就有几朵白雪落在她指尖,凉凉的,被手指上的温度融化,很快化成水滴落下去。
堂屋里,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。
秦瑶回头看去,就见刘季拿出一只背篓,把屋里桌上的各色茶点连盘一起装在里面,又大胆的打开橱柜,取出好酒两坛、糖果若干、肉条若干,将背篓塞得满满当当。
他系好蓑衣,把斗笠盖在背篓上,冲她那“哼”了一声,背着满满一背篓的好酒好菜,出发去莲院。
不知道的,还以为要去给谁践行呢,这般郑重其事。
还有那声哼,秦瑶只觉得莫名其妙。
刘季步伐很快,没一会儿就到了桥上,一步步朝莲院方向而去。
天地一片苍茫,只有那一个灰点在不断移动着。
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得不肯进屋,连带着殷乐和阿旺两个大人,玩得不亦乐乎。
不知是谁先打了个喷嚏,几人这才惊觉手脚冰凉,渐渐从下雪的喜悦中清醒过来,一个贴着一个,带着满身寒意钻进暖融融的屋内。
众人围坐在火炉边,安静的听着屋外落雪的声音,心中是满满的充实和幸福。
“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。”殷乐期盼低叹道。
屋外白雪皑皑,屋内温暖如春,手边是充足的食物,身旁是最亲密的人。
秦瑶轻轻一笑,这又何尝不是她所期望的呢。
只是天不遂人愿呐。
大雪下了一夜,在地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雪。
秦瑶起了个大早,早饭都没吃,便来到村中各处巡查。
和她同样操心的还有刘阳、刘大福等人,天刚亮就起来了,双方在村中老人居住的屋门前碰面,相视一笑,开始组织村民清理地面积雪。
雪不算厚,一指多高,怕融化之后地上全是泥巴水塘,提前扫到田埂下面,保持路面干爽。
各家都在清扫自己门前的雪,孩子们不用去学堂,到处追着大人们清扫的步伐抢过来一团雪花捏着玩。
小小村庄里,一派乐融融的景象。
突然,村口处有密集的马蹄声传来。
站在学堂广场前看着村里人热闹扫雪,嘴角含笑的甄玉白,眼角余光扫到村口那一支黑骑,面上笑容顿时一僵。
与此同时,正在和孩子们一起扔雪球玩的殷乐和阿旺猛的一转头,朝村口方向望去。
村民们也听到了铁蹄踏地的动静,纷纷侧目看去。
只见一支十来人的队伍,身着玄衣软甲,头戴黑斗笠,骑着全副武装的黑骑,迈着整齐的步子,正迅速朝他们村中驶来。
森寒的气息随着队伍靠近,越来越浓烈,他们垂眸扫过来,高高在上的蔑视所有人。
高壮的黑骑从村民身前走过,丝毫没有偏移的意思。
村民们慌忙往后退步,却还是有没来得及反应的小孩,被凸出的马腹狠狠撞倒。
既怕她不来又怕她真来
村里顿时传来孩童的啼哭声,还有孩子家人忿怒的质问责骂。
“唰”的一抹寒芒亮起,长刀横过来,质问责骂的村民惊惧的睁大了眼睛。
眼看锋利的刀刃就要划过村民的脖颈,一枚钢珠带着千钧之势飞射而来,精准击中持刀人的手。
那人只觉手腕猛的一麻,握刀的手下意识松开,那把即将砍到村民脖子上的长刀驶去力气,“哐当”一声摔落在地,溅起几朵雪化后的泥花。
空气好像都停滞了两秒钟,整个空地上没有任何声音。
突然,男人吃痛的嚎叫声响起,那忍耐到极致,忍无可忍的一声嘶吼,终结了停滞的时间。
刚刚还质问责骂的村民慌忙抱着孩子往后跑,直到跑到那位手持弹弓的女子身后方才停下。
“村长”一家子见了她,这才觉得心安。
秦瑶转身冲吓得哭都不敢哭的孩子点点头,挥挥手,示意所有村民都回家去。
村民们没有一点犹豫,立马躲进家中,只露出一条细细的门缝观察着外面的状况。
殷乐看了师父一眼,冲阿旺那点点头,让他领着大郎兄妹四个回去。
阿旺颔首,知道自己的身世暴露会有什么后果,抱起龙凤胎,示意大郎二郎跟上,先行家去了。
很快,空地上只剩下秦瑶和殷乐两个女子,面对一整支寒气森森的黑骑。
那中弹的人终于不嚎了,翻身下马捡起地上的刀就想朝秦瑶这冲过来。
不过还没走两步,就被领头喝住。
殷乐惊讶的目光扫过开口之人,立马扭头对秦瑶说:“师父,他就是住在范掌柜家客栈里那个姓白的男人。”
殷乐话音刚落,那人犀利的目光就朝师徒二人这投了过来。
“你是刘家村那个女村长?”白鹤试探问道。
平淡的五官因着这身黑骑装扮,多了几分不容忤逆的霸道。
秦瑶只淡漠的瞥了他一眼,并未回答。
眼睛盯着那个拿刀的人,一步步走上前,澎湃的杀气毫不遮掩倾泻而出,看他好像在看个死人。
对方以为她要动手,十分忌惮的将刀横在身前,提刀时触动了刚刚被弹珠击中的手腕,钻心的痛,差点让他握不住刀。
秦瑶讥讽的撇了撇嘴角,弯腰捡起掉落的钢珠,在衣角擦了擦上面的泥水,退到路旁。
“村中老人孩子多,行动迟缓,诸位行动间还是小心些好。”她仰起头,淡淡说道。
那神色,好像刚刚满眼杀气的人不是她一样。
白鹤眼睛深深眯起,只觉得这个女人让自己怎么看怎么不舒服,但他此次前来却不是为了这些低贱百姓。
要事在身,加之对方一副只要不伤到村民,便事不关己的态度,白鹤也不好拿她怎样。
狠睨了那名行事乖张的手下一眼,催动马匹,带领人马,从秦瑶师徒身前二人越过,继续朝村里最深处那所宅院而去。
“师父?”殷乐看着那群人走远,担忧的朝师父看了过来,“咱们要跟上去看看吗?”
秦瑶颔首,抬步就走。
殷乐心里一松,忙跟上去。
昨夜师公一夜未归,这会儿应该正在莲院陪伴公良先生,要是师公阻拦那群人带走公良先生,那可就不妙了。
师徒俩大步跟在白鹤等人身后,白鹤发现了二人,眉头深深皱起,看向师徒二人的眼神十分不善,颇具警告意味儿。
不过到了莲院附近,这二人就停了下来,并未继续向前。
想来是担心连累村里,这才跟来查看情况,不像是要阻挠他们的架势。
白鹤见两人站住不再跟来,这才收回目光,冲手下众人挥了挥手。
很快,诸位黑骑迅速散开,将整个莲院的所有进出口全部围了起来。
莲院诸人早已经发现了外面的动静,见此情景,石头阿古等齐家护卫立即冲出大门,拦住了想要闯入宅内的白鹤等人。
双方一见面,便是剑拔弩张的架势,纷纷拔出武器对着对方,气氛紧张到了极点。
而院内,刘季和齐仙官一左一右护在公良缭身前,满眼都是紧张。
事发突然,齐仙官和已经知道消息的刘季反应完全不同,少年人有些难受的看向公良缭,以为是老师自己做出来的选择,忍了又忍,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:
“老师您真要走了吗?”
闻言,公良缭低低嗤笑了一声,“非我所愿。”
他并未责怪弟子对自己的怀疑,只是苦笑,没想到太子的人来得这么快。
他早该想到的,见到甄玉白的那一刻,就应该想到今日这般情形。
抬起浑浊的双眸看向院外,瞧见那一身精良装备的黑骑,再看身着普通衣物,连副软甲都没有披上的齐家护卫们,老头便不抱任何期待的摇了摇头。
“景轩,让你的人退下吧,他们不是黑骑的对手。”公良缭对齐仙官吩咐道。
齐仙官大骇,并未依照老师吩咐喝令石头等人退下,他只知道,既然非老师所愿,那他身为弟子,就该遵从老师心愿,护住他老人家。
少年着急的看向刘季,“师弟,你刚刚不是说夫人肯定在来的路上了吗?夫人若是出手,那便不用害怕这些黑骑了。”
后面这句是说给公良缭听的,希望老师能够放心,只要他老人家不想走,徒弟必定护住他。
刘季心慌得不敢看齐仙官期待的双眸,秦瑶的态度昨夜他就知道了,她说了不管,就定不会出手的。
可是刘季还是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外瞧,心想万一呢,万一铁石心肠的恶妇心软了呢!
只是理智却告诉他,得罪了贵人,整个刘家村二百多号人,只怕就全完蛋了。
刘季此刻内心非常矛盾,既怕秦瑶不来,又怕她真来。
眼看门口剑拔弩张的两方就要动手,刘季急中生出一智,低头看向公良缭,“老师,要不你先假意同他们离开,等出了刘家村地界,我便带着娘子过去救您!”
如此一来,就不用担心会牵连整个刘家村了。刘季简直爱死了自己这个聪明的脑瓜子,居然能想出这等妙计来。
如此妙计,齐仙官眉头却听得一皱,刚刚他只想着让夫人来解决眼下困局,现听了刘季这话,才猛然想起还有刘家村的村民。
师弟快跑
本是他齐家与黑骑的事,如何好意思连累无辜?
齐仙官正想说到时候自己带领石头阿古等人前去救回老师,话还未来得及说,耳边突然传来公良缭哈哈的大笑声。
他欣慰的看着身前这两个徒弟,笑得眼尾皱纹全部叠了起来,历来严肃的面容,竟显得十分慈祥。
老头一手握着一个徒弟,心满意足道:“不必了,都不必了,还有三儿你,日后万不可再有此念头,若是连累瑶娘闯下祸来,老夫打死你!”